以前,似乎从来没有“日子”的概念。
读大学的时候,每天废寝忘食地读书,忘了自己,忘了别人,忘了置身的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。不分白天与黑夜,只任凭一种思绪的诱惑与牵引,便沉醉于一个迷人的梦境,不知道梦总有醒的时候。读书、幻想、听音乐、散步、写诗……组合在一起,便排成了我的日子。
年轻的日子,是做梦的日子,轻狂的日子,爱迷惘的日子。为了一张温馨精美的新年贺卡,单纯躁动的心能激动得彻夜难眠;灰姑娘、简爱等的种种浪漫,也颤动幻想的蓝色翅膀,终日盘旋在青春的眼前,挡住了生命的视线;听音乐,便听得昏天黑地、不辨东西,一直到听够为止;想一个人,便茶饭不思,想得神魂颠倒,一直到疲惫为止……泪水为别人所奔涌,热情为他事所高涨。因而当这件事过去或这个人离开,心灵的计时器上便显示出一片空白。生命便象风中摇摆的苇草,茫茫然无所附依。
青春的日子,是浪漫的日子,美丽的日子,令人怀念的日子。
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。浪漫的头脑容不得太多的思索,稚嫩的双肩尚未承担责任的重负。只是听长辈或他人谈论物价、工资、房子、孩子,看别人整日忙忙碌碌、劳累奔波,而自己却悠闲自得地做着“白日梦”。时时幻想着将来能“乘长风破万里浪”。没有幻灭的痛苦,没有家事的拖累,没有沧桑的疲惫感,也没有衰老的困扰……精神饱满,感情充沛,敢爱、敢恨,亦笑、亦哭,活得轻松、活得坦荡、活得洒脱。
韶光易逝,华年易老。人有情而生活无情。流逝的岁月悄悄地改变着一切,蓦然回首时,才发现今日的我已与昨日不同。
日子,仿佛是吹爆的彩球,“嘭”的一声炸裂,先时的饱满与斑斓刹时散落成一堆碎片;又仿佛一件精制的皮裘,不慎浸在水里,再穿上时感觉沉甸甸、湿漉漉。
不再是小孩子了,当年走出家门,走进了校门;如今告别了校门,却又走回了家门。于不知不觉中,也一点点儿地凑进了议论物价、工资、房子、孩子的人流,拎着菜篮子,望着米袋子,惦记着家里的……在柴米油盐的重复话题间,拾起了从前不屑一顾抛掷的婆婆妈妈。开始皱眉头、开始叹息、开始学会靠记忆来驱谴内心的凄凉。
在疲惫的埋怨声里,终于懂得——日子,是要凭着耐心和毅力一天一天来过的。生活的本质是平淡。
心灵的原野渐渐被日常琐事占满,挤车、上下班、工作、家务,不知何时已演替成生活的核心内容。绷紧的神经几乎每天都要断裂一次。再没有做白日梦的时间、也再没有做白日梦的心情。忙里偷闲,偶尔驻足回望——最大的感觉是无奈,最深的回味是寂寞。眼泪不再流给别人,而是更多更深地流给自己;热情也不再为他事而高涨,而是冷却回溯到静寂的内心。
日子,不再是房门后那本浓缩了的挂历,躺在幻梦里,随手翻一页,便飞逝数十天;日子,如今是家门前那条曲折蜿蜒的小路,需要你顽强勇敢地一步步走过来。
(此文1995年已公开发表)
字数:1132 发表时间:2015-03-01 11:36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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